真故事 真用心

2016年第12期    作者:山俊    阅读 8,933 次

——上海市律师协会“律师TED演讲”第一季侧记

很难有人对他们说真话

作为“南桥北秦”之一的秦城监狱，从外面看透着一股肃杀之气。有人戏称：无论是以什么身份进出秦城，都是一种身份的象征。那天，天空灰蒙蒙的，计时俊律师来到秦城监狱，做了两件事。一是在门口拍了几张照片发了朋友圈；二是会见一个重量级的犯罪嫌疑人。从这个犯罪嫌疑人走进会见室时的昂首挺胸，计律师知道不好对付，需要在尊重中给予一定的“打压”。这名前任领导虽然“身在屋檐下”，但依然眼神中透着坚定，仍有还在位子上的“威严”。但在回答问题时，他总是有些避重就轻。“我是你的律师，在某种程度上说，我和你是共同应对指控的，我履行职业责任维护你的合法利益。现在，请你完整地告诉我所有涉案的事实以及其中的来龙去脉，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计律师再三提醒，因为从一些细微的小动作来看，此人一开始，并没有全部说真话。

当夜幕降临香港，朱小苏律师离开谈判桌走到室外的吸烟区，可是他从不抽烟。冷冷初冬夜，凛凛觉清寒，朱律师已经连续谈判超过了12个小时。望着灯火璀璨的城市，他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拍了一张照片，发了朋友圈。这已经是他为了这个项目五天内第二次来到香港。旷日持久的谈判和一遍遍推倒重来的方案，这些对于一个非诉讼律师来说，早已习惯，因为朱律师知道，由于双方很难建立真正的信任，对方没有全部说真话。当然，朱律师也没有全部说真话。

 他们要对所有人说真话

2016年11月10日晚上6点，在市律协一间小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已经4小时了，灯依然亮着。因为空气不流通，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凝重的氛围。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坐着，除了一个人——市律协俞卫锋会长，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面对所有坐着的人，他说了好久，也“被说了好久”。最后，他说：“我这个人最擅长的是将有意思的东西说得很没意思。”

那一天，市律协正在对第一季“律师TED演讲”演讲嘉宾进行培训。上海滩知名记者秦畅和上海滩两位名嘴律师——黄荣楠与周知明，共同组成教练团。八名演讲嘉宾分别走到桌子前，将事先准备的演讲内容预先讲演一遍，然后教练和其他人会针对演讲内容，提出一些修改意见，俞卫锋会长也是演讲者之一。

“我反复强调，律师TED演讲要真人、真事、真情。”黄荣楠说。“我们一般建议的模式是故事加升华。”周知明说。“别小看讲故事，要讲好一个故事，并不容易。但是唯有自己的故事，才是真东西。”秦畅说。

“真”——成为当天反复出现的关键词。

邓哲律师原本想在演讲中着重讨论青年律师在成长过程中都必然会碰到的两个追问，分别是“我是谁与我要成为谁”和“专业与专业化的区分”。结果他被直接勒令另起炉灶，因为我们要听他的双外（外地人、外地大学）和三无（血缘关系靠不上、地缘关系靠不上、学缘关系靠不上）等情况。

卫新律师说的是他30岁开始创办星瀚所的经历。听完他的讲述，再看他帅气的外表和“精致”的打扮（他总会在西装胸前的优雅角落放一块叠得很好的口袋巾），在座的律师直接尖锐点评：“你给我的感觉像学痞，真是拉仇恨！” 学痞的意思就是平时随随便便不用功，但是考试成绩却很好的学生。这样比喻，是因为卫律师在讲述中有意无意地漏讲了一些东西，包括其创所过程所遇到的艰难困苦。

那天，他们八人无一例外地都被教练团狠狠批评了一顿。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说的话不“真”，而是因为选取角度的问题，常常忽略了我们更愿意看到的一些细节，甚至是隐私。

看来，要怎么讲真话，也是有学问的。

他们的真故事

我们想知道俞卫锋当选会长之后的第一夜；计时俊律师为何在巴黎被人用枪指着头；朱小苏律师的戏如人生；李辽祺律师心底的热爱；严嫣律师为何泪如雨下甚至几度哽咽；方正宇律师参与足坛反黑等真故事。

不破不立。在被痛批之后，周知明律师分别有针对性地给他们八人提出了很多具体的修改意见。经过他的打扮，八人均觉得自己的演讲内容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觉。从这之后，周律师就被尊称为“高”律师。

“如果从这个角讲，他的内容将没有一点笑料。”计时俊律师这样说。黄荣楠说，这没关系，只要有真故事。当天，也有人建议俞卫锋会长加一些桥段，适当地演绎一些，这样更能吸引观众。这时，计时俊律师打趣说：“如果我们以后写回忆录，可以这样写：俞会长TED演讲的这段内容，是编的。”听到这大家哄笑了一阵。

有人说历史往往只有时间是对的，故事往往只有人物是不对的。但是，律师们都太聪明了，你稍微有点假，他们岂能嗅不出味道。记得有一次，方正宇律师做客上海电视台一档节目，当主持人问他如果遇到有人说假话时怎么办，方律师是这样回答的：“反复提问细节，直到出现出入，审讯不就有这一招吗？其实，瞎编一次再重复并不难，你让他把事情反着说一遍就难了。”

你看嘛！要对付假话，律师有的是办法。

最终，俞会长当然也没有去编内容，所有的人都没有。上海律师TED演讲就是让律师讲自己最想讲的话，无论其是否有益、是否有趣。

他们真用心

一转眼，时间就到了11月27日节目录制的当天，上海市司法局三楼会议中心也大变了样。用升降机在6米高的上空挂上黑色的幕布，用一块块铁板和一根根支架，一点点地搭出来大舞台的模样。铺上地毯，音乐响起，会场黑了下来，舞台亮了起来。100多名律师观众再加上20多名工作人员，使得原本只能容纳百人的会议中心座无虚席，有一些人甚至只能坐加座。

10米长的大摇臂摄像机威武地晃动着，两个大投影机投射出两束光，汇聚于30平米大的屏幕上，黑色的背景上显出简单的文字图片。身着正装的律师轻盈地走上台，行礼，全场响起掌声，礼毕，全场归于安静。大家仔细聆听，律师慢慢诉说。这，就是上海律师TED演讲。

有人或许会疑惑，既然是律师说自己的故事，那岂不是小事一桩，尤其是对这些资深律师来说，更应是信手拈来。然而，我要告诉你们，这次录制的过程可真不容易。这一切，还要从录制当天他们对我说的两个“假话”说起。

当朱小苏律师刚到会场的时候，我闻到了淡淡的香水味，我记得他好像一般不喷香水，于是问其缘故，他说是因为这套衣服放在橱里太久了，要遮一下味道。我知道，这可能是他无意识和我说地一句“假”话。但是我更知道，他是“真的”很重视今天的录制啊。确实，他们怎么可能不重视呢？！李辽祺律师比预定时间早了近一个小时第一个到达会场准备；计时俊律师亲自制作动画PPT并一遍遍地修改；俞卫锋会长在最后一刻都在改自己的演讲内容⋯⋯

第二个假话是严嫣律师在候场时和我说的。当时，她和我说她好紧张，我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不由得有些为她担心了。结果等到她一上到舞台，其演讲表现可谓紧凑连贯，甚至还意犹未尽，严重超时。我知道，作为经常上电视的律师，她说紧张可能是“假”话。我更知道，在幕后准备阶段，她是“真的”紧张呀。确实，他们怎么可能不紧张呢？！如果紧张和流的汗成正比，那么他们当天的紧张程度，就好像卫新律师额头的汗水一样，从来就没有干过。

录制当天，严嫣律师还有过一件趣事。因为演讲顺序靠后，她偷偷跑来和我说得先出去转一转，等快到她了，让我打电话告诉她来候场，我当然答应咯。不过，心里面更为她担心了。结果，直到轮到她上场，她愣是一直坐在那边，半天也没敢移动过地方。

而当朱小苏律师来到候场区的时候不禁感叹道：“天啊！我来晚了，坑都被占了呢。”原来，那边的“坑”都早已被各种苦思冥想状的其他候场嘉宾给占领了，真是“ 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

把平时威风八面的律师们折磨成这个样子，真是让人于心不忍。他们真是太不容易了，我想如果能在录制前多有一些准备的时间，以他们的能力，一定可以准备得更充分、更完美。但是临近年底，每位律师的日程都早已被各种工作给塞满，他们要牺牲很多空闲的时间，才能将这些演讲内容充分完善并且全部背诵下来，而他们的时间本就少得可怜。

每一个演讲律师站在舞台之上，是那么光鲜亮丽、令人称羡。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舞台的背后，他们的紧张和付出。

他们原来是这样

现场录制结束之后，他们陆续收到了一些观众来信，大家互通有无，慢慢会成为朋友。其实，如果不谈工作，他们在生活中都是很活泼、很亲切的。比如，计时俊律师会经常调侃，他说自己的身材像是“球形闪电”；邓哲律师说自己是“过劳肥”；方正宇律师会在双11买PS4游戏机，不是给他孩子玩，是他自己玩。

这次上海律师TED演讲，充分展示了他们多角度的面貌和生活。通过讲自己的故事，他们以执业中的“真人、真事、真情”还原自己真实的状态，这样更容易让人有感触、感悟和感动。

绚烂归于平淡。现在的市司法局3楼会议中心，早已恢复了原样。当一块块铁板、一根根支架一点点地被撤去，当灯光渐渐暗淡，当热闹和喧嚣逐渐散场，一切就是那最初的模样，平静且真实。

真正的上海律师，大概也是这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