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您关注自己的健康了吗？

2020年第11期    作者:文字整理：许倩    阅读 2,623 次

主持人：方正宇 上海律协对外宣传与联络委员会委员、上海纽迈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嘉宾：施克强 上海律协对外宣传与联络委员会委员、民事业务研究委员会主任、上海市尔立律师事务所主任

于伟勇 上海律协侵权责任业务研究委员会委员、上海市联合律师事务所律师

乔若瑶 国浩律师（上海）事务所律师

方正宇:欢迎来到本期法律咖吧。我是今天的主持人方正宇，现场的三位嘉宾分别是施克强、于伟勇、乔若瑶律师。今天要探讨的主题，和每一个律师都息息相关，那就是我们的健康问题。今天邀请到的嘉宾阵容也非常有特点，施律师是执业三十几年的资深律师，乔律师是刚刚拿到执业证不久的新人律师，另外还要特别介绍一下于律师，他现在的职业是律师，但他以前是一位医师，对于健康问题具有特别的发言权。所以我们将从不同年龄、不同层次以及各自的亲身经历，跟大家共同探讨律师的身心健康问题。

实际上，近年来我们可能都听过这样的例子：某位律师平时精力非常充沛，身体也不错，结果却突然病倒了，而且往往一病不起。虽然这种例子可能只是极少数，但还是让很多律师都感到特别感伤。一方面关心同行能不能早日恢复，另一方面也担心自己会不会同样遭遇类似的不幸。我想请问一下几位嘉宾，在你们身边或者是自己身上，以往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健康警报？

施克强:我执业的时间确实比较长了，最近这几年有听到一些同行，或者说法律界的其他行业，有青年律师、中青年法官、检察官，由于种种原因，突发疾病去世，特别是心脑血管的疾病比较多一些。就像刚才主持人所说，既让我们悲痛，同时也给了大家一个警示。我身边也有几位熟悉的同行，就在这几年很不幸离开了我们。我们需要想一想是什么原因使得这些同行精英们英年早逝，我们是不是要总结一下，或者做一个思考，以防这些不幸事件再次发生。这是我的想法。

乔若瑶:年轻律师刚开始职业生涯，工作比较努力，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也相对比较多，往往更注重自己的事业发展而忽略掉自己的健康状况。我身边年纪比较轻的一些律师，他们也可能会有疾病，虽然不是比较严重的后果，但发生慢性病的概率还是不小的。比如我们因久坐而经常会有一些颈椎或者腰椎问题，包括我身边一些比较年轻的同事，可能会有高血压、高血脂的情况，这些疾病已经逐渐低龄化了。大家因为年轻，没有太注重自己的健康，所以慢性病的发展还是挺常见的。我觉得健康对于我们未来发展，包括对我们长远的职业规划来说，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

方正宇:接下来请教于律师，您自己是律师，又有丰富的从医经历。一方面，请您从感性的角度介绍一下，身边有哪些关于健康问题的经验教训？另一方面，也请您从医学的角度帮助我们进行分析，到底哪些疾病更容易缠上我们律师？

于伟勇:有时候我跟同事开玩笑，我是到律所来开门诊的。关于健康问题，对我来讲，关注它是个常态。原来当医生时主要是关心自己、关心病人的健康，现在当律师以后，好多律师朋友也来咨询健康问题。我也发现，律师因为工作特点，压力比较大。确实是有些健康问题，包括前段时间有律师突然死亡，医学上叫猝死。从现代医学来讲，我们律师行业是一个具有较多高危猝死因素的群体。有些人自以为是健康的，或者貌似健康的，其实是有潜在的一些基础性疾病的。我觉得我们今天谈的主题，律师的健康问题，其实其他职业都存在这个问题。很多人其实已经有潜在的疾病，只是自己没有发现，这些潜在的疾病是个隐患，会在某一个特殊场合、特殊环境下爆发，这是大家要警惕的。我经常跟律师朋友讲，你们注意身体，钱是赚不完的，但身体健康是1，钱再多都是1后面的0。如果没有了1，0再多了也无用。

方正宇:刚才于律师也提到，像这样一个职场健康问题，其实不只是律师行业独有。但与其他职业相比，律师行业还是存在着一些特殊性。比如说我们的工作时间，很多时候是跟着客户或者法院的节奏走。正好也请几位总结一下，律师行业目前面临这样的一些健康问题，跟我们的业务特点到底有多大的关联性？首先让我们找到症结所在，然后再思考如何对症下药。

施克强:一言以蔽之，压力。因为一个人的健康，我作为医学外行来说，有很多因素组成，地区，种族，遗传因素，营养水平，对自我健康的重视程度，以及一些流行趋势，但我们行业特别突出的一个问题，是工作压力。这个工作压力也许来自于律师对自己职业前途的追求，也许是合伙人、上司对你的要求压力，也许是客户对你的要求，所有这些要求形成一种压力。有时候如果我承担一些比较重大的工作，需要进行思考的时候，会很奇怪地发现，早上无论几点醒来，第一个念头跳进来的就是这个案件，说明我在睡觉的时候也许脑子还在工作。甚至有时候苦苦思索，得不到答案的一个问题，凌晨的时候突然答案进入了脑子，这也是有的，非常神奇。说明我们醒来就面对了工作压力，我觉得适度的压力对律师的工作、身心健康、事业发展也未必有很大的坏处。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但如果压力过头，给人的身心健康会带来很大伤害。无论是血压、心脏，以及影响着你的饮食，影响了你的待人接物的脾气。压力大了，脾气也变大，反过来你的一些器官或者神经系统产生负面的作用。所以我觉得影响我们律师健康的一个最重要因素就是压力。

乔若瑶:我同意施律师的意见，因为从我们年轻律师的角度来说，除了想要取得客户的满意，包括上司的满意，其他同事的认可以外，还需要取得对自己职业发展的认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其实我们都给了自己很多无形的压力。比如我自己的亲身经历，除了工作过程的压力以外，还有各方人士对自己的期许和自己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你要去满足这些要求，就可能要付出比其他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例如在直接对接客户的时候，因为我们的客户来自各行各业，而他们的需求所涉及的工作强度是不一样的，完成他们要求的成果所需的时间也是不一样的。我们的工作时间可能会随着客户的要求进行变化，有一些客户喜欢早上早起工作，有一些可能喜欢晚上讨论法律问题，也有可能会在吃饭时间、休息时间、周末和假期咨询一些法律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其实是一个随叫随到的状态。另外，除了响应客户的需求以外，也要花时间及时补充自己的知识储备。因此，我们在工作时要付出大量的时间跟精力，而在休息的时间也需要去学习，整个生活都是处在高压之下的。而对应的，我们可能就会忽略掉睡眠、吃饭时间，甚至可能在工作的时候坐一整天，运动量极少。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压力是主要影响健康的因素。

方正宇:总结一下刚才两位律师的发言，我觉得也许能总结出一个特点——很多时候，压力和动力往往是相辅相成的。某种意义上来说，为什么不管年轻律师还是资深律师都会感到压力？因为大家在律师行业内都还能看到上升空间。和朝九晚五的很多工作相比，律师这份职业的爆发力还是比较强的。也许你努力付出到第三年、第五年，业务创收就会突然有一个爆发，就有机会升到合伙人了。正因为存在这些前景和动力，所以律师们往往会选择自己给自己施加压力，不知不觉中，身体就可能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透支。请问于律师，刚才提到外界的这种压力，最后可能转化为我们身体上的负担。那么从医学角度来说，它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

于伟勇:我们在工作中，刚刚讲的身体上压力是一部分，其实还有精神上的压力。我做律师以后发现医生和律师有共同点，都是压力非常大的群体，包括我们前面讲的潜在的疾病，难以人为控制或者不容易发现，但是外界的压力很可能就是个导火线，或者是诱因触发了。你如果没有这些压力，触发因素、外界因素，可能还隐藏在里面，感觉不到。但是正因为你工作中的这种压力，精神上的压力，导致一些潜在的因素表露出来，变成显性了。刚才讲的身体压力和工作压力触发，当然从医学上讲，这个压力会引起人体内的神经内分泌反应，如有时候会导致高血压或者中风，这从医学上完全能合理解释。

方正宇:刚才我们说到律师界的压力，其实还存在着一些特殊性。首先，我们在提供法律服务的过程中，很多时候就是把当事人的压力接过来转到自己身上。还有，刚才于律师提到，我们很多时候是被动地接受压力。比如我们可能辛辛苦苦写了一个方案，结果客户说这个方案不行，要求再起草一个版本，于是我们必须进行调整才能把业务做下去。这种压力往往从天而降，并非自己所能完全掌控的。包括刚才乔律师提到，很多时候哪怕是双休日，但律师们的手机不能关，很可能你的当事人有事找你。甚至有时候双休日其实没有电话，我们也会有点担心，因为毕竟还有事情始终悬在那里，导致我们很可能到了双休日还是放松不了。既然刚才提到很多健康问题源自于压力，这里也正好请几位分享一下，平时有没有一些可以消除或者缓解压力的小心得？

施克强:我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思考跟同行们分享。刚才我们谈到一个中心话题：压力对我们造成伤害。那么，压力是通过什么途径来伤害我们的身体和精神健康？我觉得有几个途径：第一个是过度疲劳，工作强度过高，工作时间过长。另外一个途径是不太健康的生活状态、生活方式，休息时间少，以及没有远离烟酒。解压的途径有很多，但有些解压途径只是暂时的，长远来看是不健康的。第三点，可能是对自己身体的一些信号不够重视，可能体检的频率还没有你给爱车做年检的频率高。这些问题每位同行或多或少存在，但是也有同行很健康，他有一个很好的作息习惯，他把工作跟休息调整得非常好。我觉得可以仿效他们，因为人生是一个长跑，需要有休息站，你不可能一直跑下去的。

乔若瑶:从我个人的经验来看，主要有四点：第一点是合理利用律协、事务所和身边的人给你的资源，比如律协或是事务所会有一些福利，比如每年安排一次体检，即使有些人可能不敢面对体检报告结果，但从我身边其他人的经验来看，体检有利无弊。第二点，在工作生活中，当我们长期久坐或饮食不太规律的时候，都要有自我意识地主动进行调节，比如提醒自己按时吃饭，多喝水，多站起来走一走。第三点，我们可以跟自己身边的同事小伙伴合作制定一个激励的机制。比如我和工作伙伴之中有一个运动打卡群，规定你每个月要运动多少次，打卡的次数不够就需要发红包。如果要退群，要发一个金额比较高的红包，这是一种比较被动的要求和激励自己主动运动的方式，大家可以参考。第四点，我觉得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注意自己的心理健康。年轻律师刚入职场，可能心理状态还不是特别稳定，比如在犯错或者客户施压的时候，比较难调整面对这些情况时的情绪，那么就需要跟同事、其他的小伙伴多沟通和互相开导，放平心态。还有要跟客户领导沟通协调好时间，比如规定每周五晚上我需要放松，给客户一个信号，说明你也需要有个人时间，做一个平衡和调节。

于伟勇:刚才说到了团队作用很重要。有个好的团队，对工作有利，对心情也好。我发现医生不能单干，律师更不能单干，必须有个团队，这是第一个。第二个，体检问题确实要重视，因为我是学医出身的，我个人体会体检要分年龄层次。常规体检应该根据不同年龄区分，我有两个想法，一个是律协可以有条件实行，针对某个年龄段应增加某些特殊指标检查，现在的常规体检项目从医学上讲我觉得还是不够。CT现在对肺是部分人常规做，但是磁共振几乎没有；二是要了解自身的基础性身体状态，如心脑血管、冠脉有没有问题。这部分可能律协做不到，因为费用问题，但作为像施律师这样的资深律师应该要做，到这个年龄段就需要做了。像乔律师这样，由于你年纪轻，CT、磁共振等这些体检项目可能还不需要，但是可做彩超或心电图等，排除有无隐匿的小问题或先天性的问题。还有一个问题，年轻人要注意心肌炎，急性爆发性心肌炎，这会致命的；而冠心病主要是老年人多，如是年轻人，体检要排除一下有无先天性的因素。任何疾病要绝对预防，在目前医学上还做不到，我们的工作也不允许，但是注意预防可以减少发生的几率。假设体检发现了问题，我建议要找个好的医生朋友咨询一下，有个医生朋友，这会对你终身受益。

方正宇:我再请教一下于律师，接受体检当然很重要，那么在没有体检的间歇期，当身体发出哪些信号之后，我们就必须马上去进行检查？您有哪些小贴士可以提供给我们和其他律师同行？

于伟勇:凭我的个人经验，有50%左右严重或突发疾病可能会有先兆性症状的，只是有的早期不太明显，可能忽略了。对于律师来讲，一是你的日常生活习惯的突然改变，这是个信号，还有一个易疲劳感，本来是没问题的，这两天忽然特别累，这是一个信号。包括睡眠，原来睡眠较好或者还可以，突然变得不好。还有一个痛，如胸痛，只要是莫名其妙的不能解释的胸痛，建议要及时去看看医生或者咨询医生。刚刚我们讲的猝死中，劳累诱发的，80%是心脏有问题，而心脏问题表现出来的最常见的就是比较明显的痛，就是心肌缺血引起的。还有一个主动脉夹层破裂，都是有早期胸痛的问题。还有在老年人群体中发生多一点，突然一个小的意识障碍，就是我刚才记忆还很好，突然忘掉了、失忆了；或者手拿着笔，突然不由自主地掉了，当心是小中风。包括你有时候突发头晕、晕倒，从医学上讲，肯定背后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很可能是你体内已有潜在的一个定时炸弹，要注意。我建议律师朋友一旦发现自己的身体和以前生活中有明显不一致的情况出现，尤其属于上面这些症状的话要小心，要及时找医生。

方正宇:非常感谢于律师刚才介绍了很多非常有用的知识，从更深远一点来看，整个社会包括各类组织、各级部门，对于律师健康也都存在着可以作为的空间，包括将有些好的做法形成制度。比如刚才提到律协为律师们提供体检服务，就是组织通过制度性建设来长期关爱律师的健康。再比如，2020年有一部跟律师健康有关的公益电影《停不下来的你》，通过这样一个短片来展现律师工作的高强度、高负荷以及有可能带来的身体隐患，同样是通过组织的力量来唤醒大家对这个问题的关心。最后请几位再展望一下，各类组织、各级部门在这方面还能做什么？

施克强:提升同行们的健康水准，我想有几个方面可以做。第一适度安排你的工作强度，以及改善自己的生活方式，这也是一种自律。第二互相鼓励，就像刚才乔律师说的运动打卡群。第三组织的关心。这些年来上海律协确实也为大家做了很多工作，比如每年赠送的体检，补充医疗保险，年金的安排，这些也使每一位律师都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关怀。如果还有什么可以做的，我想作为事务所的合伙人，第一要考虑怎么管理好自己的健康以及怎么支持事务所的年轻律师保护他们的健康。也许事务所的合伙人们可以跨界签一个公约，比如约定年轻律师工作时间不能超过规定时间，作为一个行业的自律。如果一些知名的在行业有影响力的大所，他们的合伙人能够携起手来做这样一份行业公约，保护我们广大年轻律师，我觉得对我们整个行业有很大好处。第二个我觉得健康其实是两方面，身与心。有很多问题是由心带来的，如果能够采购一些心理健康咨询，也许是有帮助的，我觉得身与心是不可分割的。

乔若瑶:我觉得主要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我希望更多的组织部门包括事务所领导们都关注到律师的健康问题，在我们日常工作还有生活中，我们的领导、事务所、律协，他们会更多、更高频率关注律师的身体健康问题。另一部分，律协或者律师事务所也可以采购一些心理咨询服务，定期开展一些心理咨询或健康方面讲座。还有可以定期邀请比较资深的医师或心理咨询师，来给我们做定期的疏导，比如每半年或每个季度有一个心理咨询的时间，如果能固定下来，让所有律师养成关注自己健康的习惯，可能会更好一些。

于伟勇:简单讲两点，因为刚才提到讲座，我们有好多业务研究委员会，可以请资深的医生专家来律协讲课，包括怎么解读体检报告，这是一方面。还有一个方面我觉得是理念问题，假设体检时发现了某个异常的指标，那么以后体检的重心要往这方面倾斜，我们可以利用每年休假的时间，住院几天，进行全面体检。这个观念还是要有，律协可以推广一下，让大家知道这样做，我觉得是有益的，尤其是比较资深的律师更要注重体检。

方正宇:我相信，大家很容易对一个问题达成共识，那就是都希望整个律师行业保持健康发展，其中当然也包括律师个人能够保持身心健康。要实现这个目标，一方面需要在律师行业内部付出更大努力，包括律协以及我们律师自己都更加要重视健康问题。另一方面，也希望各级部门能在法律框架内最大限度地保障律师执业权利，如果整个执业环境变得更好了，律师们的健康状况必定会得到进一步改善。

再次感谢三位嘉宾的参与。

（本文内容根据录音整理，系嘉宾个人观点，整理时间 ：2020年1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