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疾步需留白

2019年第02期    作者:文│计时俊    阅读 6,427 次

今年，是我回国的第十九年，也是我执业的第十八年。

几乎每隔几年，我就会写一些回忆性的文章，所以我的“故事”也被很多人熟知。回望的日子，许许多多似水流年的映像，心中总是有丝丝恍惚，仿佛听到远去的时光在空灵的山谷唱着歌，又有“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的无奈和不安——虽然更多的，依然是对未来的期待。

都说相信美好，才能遇见美好，有梦想才能有将来。过去的日子里，我也曾遇到过很多的挫折，但在我心底，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能力，总认为自己是能够在任何一个地方生根发芽的，也认为一切的痛苦都是对自己的考验。我信奉“选对方向，比努力一生更重要的”的信条，所以我毅然抛下在法国创下的基业，遵从心的呼唤回到上海发展，而且是专心致志地、心无旁骛地从事着律师职业：执业未满三年，就“借壳上市”主导开设了温州律所在上海的第一家分所；一年后，“另起炉灶”开设了上海汇鸿律师事务所，五年后与正义华夏所合并，“改弦易帜”为上海华夏汇鸿律师事务所至今；而自己，从2006年的原卢湾区优秀青年律师，到2008年的第三届上海市优秀青年律师，到2012年的市司法行政系统先进个人，再到2015年的市优秀律师，也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职业高峰……一切看上去都很完美，但回首这份美好，还是有很多的感悟的。

孔子曰：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不得不深深赞同孔圣人的睿智，三十岁后，我才知道我们是不能忤逆自己的内心追求的。既然“做律师”是我从小的理想，无论春晖夏炎无论秋实冬酷，我都没有放弃过初心，那么勇敢地不顾一切地拥抱这份梦想，就成了我唯一的选择。于我而言，“三十而立”，是一种自立，无论从内心还是身体，都有焕然一新的面貌，有如鱼得水的愉悦。所谓的成功或者幸福，其实就像“老鼠爱大米”一样的简单，就是“你从事着你爱的事业并乐在其中”。

有很多的青年律师朋友，或带着对财富的渴求，或有着出人头地的期望，或者干脆就是被“选错”的本科专业裹持着走进了律师行业，但在三年四年的打拼后对前途却依然十分迷茫，依然在怀疑自己的职业选择的正确性。我认为，如果你在任何一个行业中打拼三四年，仍然看不到兴奋点，看不到希望，没有进步，甚至没有考虑退路，“坚持下去”实际上已经失去了意义，另起炉灶是首选。我始终认为，做律师——尤其是做诉讼律师，虽然需要一定的天赋，但更重要的是一份激情，这份激情会让你面对风雨时毫不畏惧，遇到荆棘险阻时勇敢跨越，陷入迷茫时明镜高照。我从来不认为律师可以分“大”“小”，认为律师只可以分为“敬业”和“不敬业”两种。敬业的律师一定是有激情的，敬业的律师一定是好学的、谦虚的、从容的、精益求精的。只有专心致志地做律师，才能成为人们口碑传颂的“工匠律师”。

在三十岁的拼搏之后，我对“律师”两个字有了另一种解读。律师是提供法律服务的社会工作者，通常情况下我们律师“卖给”当事人的是“敬业精神和执业经验”，我们追求的是“当事人合法权益最大化”（钱列阳律师著《三思而行》）。而根据《律师法》，我们律师要“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维护法律正确实施，维护社会公平和正义”，“社会公平与正义”却不仅仅是针对你所服务的当事人，我们的法律服务面向全社会，我们律师就要承担更大更重的社会责任。当我走过磕磕碰碰的但充满激情的执业初期，我终于意识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律师身上的超出个人利益的责任：我担任了黄浦区的政协委员，参政议政，为平民百姓的利益呐喊；我出资创立了“上海市阳光善行公益服务中心”，管理、协助基层社会组织合规运营，为失独老人送去温暖，为困境儿童提供全方位的帮助，去西部地区精准扶贫。“阳光善行”现在已经有三十余位社工，被评为国家民政部的5A公益组织；我在华夏汇鸿所设立“汇善公益”小组，带领青年律师们深入社区、学校，为百姓为学生为老师和家长们普法、提供法律援助，十几年来已经宣讲数百场，受众数万人，努力地让法律的种子播种在每一个人的心田；我奔波在全国各地，为被侵害的未成年人提供公益法律服务，将“海派律师”的形象推广至全国。至今每年我还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做十余个重大疑难法律援助案件……很多人看到我每天都精神抖擞地或公益出庭、或参加社会活动、或走访社区、或奋笔疾书社情民意，都惊讶于我的“无穷精力”，但他们只是没有看到我每每回家后的精疲力尽酣然入睡。而我依然很高兴，因为我感受到了自己的价值——这份满足不是来自于收入的提高、不是来自于获得的荣誉肯定，而是来自于受援助者、被帮助者们的感激，来自于公检法司法部门对我们律师行业的由衷赞扬。

我认为，我们不是为我们一个人在“做律师”，我们是为我们整个律师行业在“做律师”，在为国家法治进步、为社会和谐幸福在做律师！

在律师学院，我给申请律师执业人员培训上主讲的是“律师社会责任承担”一课，努力地将我这些年对于律师业的感悟，将中国律师应承担的政治、法律、人格、历史社会责任分析讲授给他们，其实希望这些年轻的力量能够站在我们的基石上早日走过迷茫，希望他们二十、三十即“不惑”。孔子说的“四十而不惑”，其实指的是经历世事后方能拥有的大智慧，指的是我们完全融入社会大家庭、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一种生活哲学和态度。

一直以来，我总以为“每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以为只有忙碌才是对生命的珍爱，所以将自己的每一个日子都安排得满满的：忙着办案，忙着事务所管理，忙着为朋友排忧解难，忙着陪着孩子成长，忙着追求人生高峰，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督促我快马加鞭，更上一层楼。于是，焦虑、急躁、冲动、愤怒、无奈、厌恶人生等坏情绪都接踵而来，白发满头继而落发丝丝，“压力胖”让自己大腹便便，记忆力大不如前，对案件的敏感度滞后，有些力不从心……现在到了五十岁后才幡然醒悟：在喧嚣匆忙的纷繁世界，需要给生命一份留白！

 古人云：“善画者留白，善乐者忘语，善书者缺笔，大贤者若痴，大智者若愚。”万事万物，讲究留有缝隙；做人处事，讲究留有退路；再美好的东西，都要留有瑕疵。任何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但如何将有限的生命化为各个有价值的人生阶段，删繁从简，卸下不必要的心灵或者身上的负担，这是人生的大课题。我现在最最后悔的是，没有在忙碌中稍稍停下脚步，给自己一份思考和学习的时间，去传统文化中汲取智慧，去律海中探寻大咖的思维，在成长中沉淀自己，而只是一味地赶路，还没来得及细数生命的脉络，人生就仓促地赶到了中年。

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有相应的胸怀和追求，责任和义务，但人生的每个阶段所邂逅的、所承受的都是不经意的惊喜。所以我们虽然无法预测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但我们可以规划人生。在繁忙的工作中，在缤纷的生活里，只要心底还能坚守纯真，放空自己，在人生艳丽的画卷上留一片白，其实才是一幅能够传世的作品。这片“白”，显然不再是争名逐利，不再是你追我赶，而是返璞归真，淡泊悠长。

五十岁后，我常问自己；我的“天命”会是什么？每个人都在重视实实在在看得见、 摸得着的东西，但那些看不见的能量才是最强大的。从今往后，我应该会更多地提携后辈，培养青年律师；更多地关注未成年人健康成长，维护他们的合法权益；更多地去欣赏美、传扬美，去创造属于全社会的美。如果我们通过言传身教，能够让一个人一生向好，能够矫正一个人偏离的命运轨迹，哪怕只是影响了一个人，那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虽说当“生命的年轮渐次渐厚，人的心性便自然而然地开始淡定、柔软、安暖、守性、乐怀”，虽然“生命永远只有走出来的精彩，没有等待出来的辉煌”，但放慢前行的脚步，并不是放弃前行的勇气，寻找同道人，等待同行者，留一份悠然，留一份淡看花开花落的洒脱，也未免不是生命的最高境界。

疾步从业十八年，也许会努力留白未来十八年，但我依然会在路上。

计时俊

上海华夏汇鸿律师事务所主任，上海律协对外宣传与联络委员会副主任、黄浦律工委副主任，黄浦区第一、二届政协委员。

业务方向：民商、经济和职务犯罪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