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法律：律师的恒力和底气之源

2016年第08期    作者:竺建平    阅读 6,914 次

我从1985年开始学习法律，授课老师对法律的信仰，深深鼓舞了我。上世纪80年代的老师都经受过狂热政治运动下的“假大空”和“法律沙漠”、“文化沙漠”。我中小学时代也是在接连不断的政治运动中熬过，渴望社会公平。我明白，即使拨乱反正后，中国封建社会的政法合一、以权代法的观念还会影响很长时期。

坚持法律信仰，知难而上

1991年，我刚开始执业，就随事务所主任去山东枣庄开庭。这是一起房屋所有权纠纷。对方被告好像是一位司法系统公职人员。法官核实了他的身份证后，就询问他是否带枪了，我当时就蒙了。哪有开庭带着枪，难道话不投机，就会上演拔枪威胁一幕吗？只见对方不回答。法官又一次提醒，并且告诉他，如果带着枪，就到法警室寄存，开庭后还给你。说了几遍后，被告才很不情愿地走出法庭。等法警报告枪已经寄存，开庭才继续。庭审中，被告态度强硬，咆哮抗辩，最终法官还是完成了庭审。事后，我猜想，在当地公职人员办私事时携带武器的情况，可能是比较常见。幸亏这位法官强调法庭纪律，能震慑住被告，不然⋯⋯

1999年，上海某企业委托我去河南南阳某县开庭，解决一起机床产品质量纠纷。我到了当地，先去县城查阅工商档案，得知对方是一家集资成立的乡办企业，我对开庭是否能达成和解存有顾虑。回南阳后，我找到当地规模比较大的一家律师事务所，请这家事务所主任接受转委托代理去开庭，并转达调解意愿。我就在城里等，一直到晚上9点多，这位主任才回来，描述了当天下午开庭时的惊险一幕。他说，开庭不久，乡里的村民就围住法院，要求交出上海来的人。法官解释，今天来开庭的是南阳的律师。但村民继续围住法院，开庭也无法进行。等天色暗下来，这位南阳的律师事务所主任从法院后墙翻出，坐上法院院长的车返城。我回到上海后，积极沟通，终于达成现金补偿的调解方案。我先交给这位律师汇票第一联，他去法院，对方见票签收调解书，再送去汇票第二联, 终于圆满解决纠纷。

2004年，上海某家公司接到政府下属的动迁公司通知，公司大楼前的市政道路拓宽工程，需要动迁和拆除整幢建筑。该公司配合动迁，签署了协议，按照协议搬离并交出产证，由动迁公司去注销。过了几年，这家公司发现，原来的建筑临街部分拆除了一点，大部分建筑依然保留着，但产权人已经变更为动迁公司。于是开始了漫长的信访、申请信息公开、诉讼之路，至今没有得到法律支持，理由是动迁协议有效，该幢楼的产权人已经是动迁公司了。我与公司坚持认为，动迁公司隐瞒市政规划红线，假公济私；而房地产交易中心，却以动迁协议代替房屋买卖协议，接受动迁公司办证申请，这些都是违法行为。但现在看来，这家公司要求获得保留房屋产权的维权之路，还得走下去。

2011年，某家建筑公司为了获得安徽某保障房工程，接受了当地开发区的招商条件，参与另一地块（打算挂牌出让）的开发，并支付3000万元土地竞买保证金。之后，由于长江沿线的开发区普遍降温，就放弃拿地的打算。经过无数次的上门求助，开发区退回了大部分的土地竞买保证金，余下的部分，提起仲裁申请，可是当地仲裁委开庭后，还是希望听取开发区意见后再裁决。至今没有结果。

代理这一些案子的过程，让我体会到法律正确实施并不会一帆风顺。实际上，这也是对法律信仰的考验。依法治国是需要几代人（特别是法律人）坚持不懈的努力，才能实现。作为一个普通的律师，在执业的道路上，要有这个思想准备，并坚持对法律的信仰，才能知难而上，遇到挫折不气馁。

维护“天平”，珍惜大环境

法律应该受到至诚的信仰，只有被社会民众所信仰的法律，才能将其内在的效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法治归根到底要求人们对法律的至高无上性予以确认和肯定，进而在忠实的基础上对法律产生一种归属感，并愿意为之献身的精神。法律的有效运行，不能完全依靠国家强制力，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人们对法律至诚的信仰。法律只有为人们所信仰，只有为民众所敬畏，才具有法治的权威。我也体会到，一名坚持对法律信仰的律师，不仅能感染当事人，也有利于与法官、其他当事人、代理律师更好地交流。

2014年，常熟某公司与山东某企业发生进口牛皮加工承揽纠纷，公司银行账户遭到查封，国际结算也受影响。常熟公司一度认为是地方保护主义作祟，双方关系相当紧张。我接受代理后，做了大量的深入调查工作。开庭时，又积极建议到加工现场和仓库观察，希望采取减少损失的措施。到了现场，又及时提议抽检部分产品，有待于专家评判。得到法官准许，当场随机抽取样品，一剪为二分别封存，并立即托运带回。通过对取回样品的分析，初步掌握产生加工质量问题的原因，某大学专家也给予了书面的咨询意见。我于是反复与对方沟通，与承办法官解释原因，提出解决方案。省高院发回重审后，双方心服口服地达成和解，库存产品处理后，也大大减少了损失。双方当事人都感谢律师的工作。

回顾自己的执业经历，令我欣慰的是，初心未变，工作热情依旧，这些也都得益于自己信仰法律、有比较端正的从业动机。

目前，在司法改革过程中，存在不尽如人意的情况，但希望全体法律人要坚持维护法院“天平”，要尊重法官和其他工作人员，理解他们的艰苦付出。我们全体法律人都是以社会公平、法律公正为自己事业的核心价值。如果这个“天平”散架了，我们的执业也就失去价值。所以我们要共同珍惜、共同呵护好。

在我带教年轻律师团队的过程中，我也常常告诉他们，要珍惜来之不易的依法治国大环境。信仰法律，在执业中提升自己的生命价值，这才是年轻律师走向辉煌的恒力和底气。

竺建平

上海欧博律师事务所主任、市律协民事业务研究委员会副主任、上海市消费者权益保护委员会公益律师。

业务方向为民事法律实务、房地产开发、公司法人治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