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脑袋”的四倍利息规定搅乱金融市场 引发恶性竞争、废止势在必行，并应尽快出台利息法

2016年第06期    作者: 周学敏     阅读 8,258 次

理论界将若干意见第6条称为“拍脑袋”制定的。笔者认为：用“拍脑袋”不足以说明其严重性。实质上，若干意见第6条的颁布，是一种新的立法行为，是深层次缺乏宪法意识的表现。

废止若干意见已势在必行。然而，在没有新的利息法律法规出台之前，废止若干意见将更会带来更大的金融混乱。

1991年7月2日，最高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第500次会议通过，并以“法（民）发[1991]21号通知：于1991年8月13日下发公布了《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借贷案件的若干意见》（下称若干意见）。

若干意见的颁布及实施，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对规范市场、促进改革开放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随着改革开放深入发展，若干意见已明显不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尤其若干意见的第六条，更可能成为国家经济建设及深层次的改革的极大阻力。笔者在此抛砖引玉，以求指教。

【若干意见第六条的规定】

“民间借贷的利息可以适当高于银行的利息，各地人民法院可根据本地区的实际情况具体掌握，但最高不得超过银行同类贷款利息的四倍（包含利息本数）。超出此限度的，超过部分的利息，不予保护。”

新的立法行为，程序不合法

所谓司法解释，就是对现行的法律、法规（法令）的进一步明确界限或做的补充规定。包括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下称全国人大）司法解释；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司法解释；国务院及主管部门司法解释；地方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下称地方人大）和地方人民政府及主管部门司法解释。

不论什么司法解释，其前提必须有现行的法律、法规（法令）为基础；否则，所谓的司法解释就没有法律依据。

理论界将若干意见第6条称为“拍脑袋”制定的。笔者认为：用“拍脑袋”不足以说明其严重性。实质上，若干意见第6条的颁布，是一种新的立法行为，是深层次缺乏宪法意识的表现。

1.若干意见第6条颁布前，没有得到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的授权。全国人大未有颁布利息相关的法律；因此，若干意见第6条没有法律依据。

2.行政机关及主管部门人民银行没有颁布相关的法规、法令。因此，若干意见第6条没有法规、法令依据。

实际上，若干意见第6条，是一种新的立法行为，立法程序显然不符合宪法规定。

金融市场混乱，它是根源之一

1.金融业的市场混乱

我国的各家银行（简称银行）受利息四倍影响，几乎都在“不务正业”，想方设法将法定的利息最大化。各家银行目前几乎都对中小微企业“断奶”，除极少数中小企业外，中小微企业从各家银行贷款来发展生产经营，几乎是一种奢望。

银行即便向用户贷款，除正常的担保贷款程序外，总是要求用户购买相应的银行产品（包括理财产品，保险产品）等，以此将其法定利息变相最大化。

2.小贷银行的市场混乱

由于银行几乎对中小微企业“断奶”，小贷银行在这种前提下应运而生。

目前，几乎每个城市都有数家合法的小贷银行；小贷银行确实为中小微企业生产经营的发展起到了很大作用。但是，中小微企业用户无不为四倍利息所累；再加上小贷银行附加的担保公司利息，其利息总计何止四倍？受此影响，我国中小微企业萎缩、歇业、破产、关门，着实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

3.P2P市场的混乱

P2P公司在我国金融市场上异军突起。据不完全统计，全国P2P公司不会低于数十万家。P2P分线上和线下,线上就是网络平台上借贷,线下就是民间借贷,其基本形式都是吸收资金，借贷资金。

一旦哪家P2P公司资金链断了，就会导致公司立刻倒闭,社会上马上就会形成群体性上访、报案、诉讼、绑架等集中突发事件发生。

一旦哪家P2P公司红火了，司法机关就有可能介入,以非法吸收公众资金罪予以立案,P2P公司的所有人员几乎都涉嫌非法吸收公众资金犯罪。P2P公司实际成为我国准金融市场，这是一种不可忽视的力量，也是一种社会不安定因素。

4.投资公司的混乱

投资、理财、文化等公司，变着花样几乎都涉及筹款、贷款等业务，而利息四倍几乎都是基本条件。      

该类公司吸收资金的利息已是银行利息二至三倍，甚至更高,借贷的利息已是银行的4—10倍。由此又衍生出名目繁多的讨债公司，滋生许多犯罪的因素。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全国的投资公司已有几十万家,这对目前市场金融的“拾遗补缺”有一定积极作用,但其所带来的隐患，也不可小觑。

以上乱象，皆出自四倍利息的诱导，无不和四倍利息相关。

 

利息是杠杆，更是国家经济灵魂 

1.利息的稳定及变化，反应一个国家币值的坚挺和疲软。从国家金融角度，一个国家利息的稳定，表示着国家正常健康的发展，反之，则不然。

2.利息实行的是国家主义。每个国家的利息变化，都要服从国家战略的需要，以及宏观发展的需要。

3.利息的背后，有着政治目的。国家从宏观上、政治上为达到一个阶段性目的，会有意图的调整利息变化，因此说，利息不仅仅特指金融的附加性，还有政治目的。

4.利息往往“绑架”国际大环境。一个国家的利息，尤其弱小国家的利息，不仅仅受制本国的经济健康不健康，稳定不稳定，还受制于国际大环境。一个金融风暴，有可能会让弱小国家破产，甚至大国也要受到极大的冲击。

综上，利息不能仅看做金融经济的杠杆，更是一个国家的经济灵魂。因此，设定四倍利息条款，会在金融产业中引发攀比及恶性竞争。

 

缺乏科学性严谨性系统性

（一）利息的稳定性、政治性、国家性、国际性，通过以上的论述，显然已比较清楚。但是，利息法律上的规范性，尚没有得到反思。

若干意见是最高人民法院审委会的委员们一致通过，影响了中国金融二十多年。若干意见出台前，是否经过全国人大批准，是否经过金融主管部门研讨，是否经过金融专家法律专家求证？

（二）若干意见第6条，明显缺乏科学性、严谨性、系统性。

1.若干意见第6条缺乏科学性

任何一件事物，一项金融经济工程，都要经过多方论证，多方研讨，才最能接近真理，才具有科学性。

试想，用“拍脑袋”的方法，随心所欲，信口开河认定的四倍利息，显然不具有科学性。

2.若干意见第6条缺乏严谨性

专业的和不专业的人都会问，为什么要确定四倍的利息，为什么不是两倍利息、三倍利息、五倍利息等呢？为回应相关质疑，制定者应拿出充分祥实的研究报告。也就是说，利息标准的设定对社会各项指标、发展有什么重要影响、如何进行科学的评估预测、四倍利息为何成为选择的最佳点等等。

3.若干意见第6条缺乏系统性

一个国家的利息，首先起到的作用就是经济杠杆作用。反过来起到经济杠杆作用的，不仅仅只有利息一种杠杆。

因此说，在多种交叉杠杆同时，在经济社会发生作用的情况下，利息的杠杆就是系统工程综合交织中的杠杆的一种，应融合在系统中。若干意见第6条显然缺乏系统性。

规定应废止并尽快出台“利息法”

若干意见颁布已二十多年，它已和社会发展、现实及现状相距甚远。因此，废止若干意见已势在必行。然而，在没有新的利息法律法规出台之前，废止若干意见将更会带来更大的金融混乱。

为此，笔者建议国家尽快出台《中华人民共和国利息法（下称利息法）》。

笔者认为：利息法应包括如下重要内容。

（一）基本利息的设定

国家在每一个五年规划中，根据国家宏观及战略考虑，设定一个基本稳定的利息，它是国家金融战略的坐标及杠杆。

（二）国有银行利息的浮动

1.国有银行利息上浮的界限及警告。

2.国有银行利息下浮的界限及警告。

（三）其他经银监委批准的小额银行和其他金融业务的公司，利息的浮动

1.上浮的界限及警告。

2.下浮的界限及警告。

（四）未经银监委批准的从事民间吸收资金并借贷的P2P、投资公司等的法律地位

1.是否合法？如果合法怎么准入？是审核制还是备案制，或其他形式？

2.如不合法，该如何禁止，如何取缔？

（五）数倍利息的限制

1.笔者倾向国有银行最高利息，包括违约金、罚金等控制在基本利息2倍左右。

2.银监委批准的小贷公司，小贷银行等控制在基本利息2.5倍左右。

3.其他的民间贷款的利息，控制在基本利息3倍以下。

（六）关于高于法定利息借贷效力的问题 

笔者认为：金融产业的借贷等法律文件，一旦设定利息高于法定利息，确认借贷利息无效，按基本利息计算，而不是高于部分无效。

 

周学敏

上海申惠律师事务所主任，上海市律协公司与商事业务研究委员会。

业务方向为民商、公司法、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