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的实务与学术

2013年第09期    作者: 季卫东    阅读 9,347 次

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学凯原法学院院长

       举国上下，像我们上海交通大学凯原法学院这样与律师协会近在咫尺的法学院恐怕是绝无仅有的。需要强调指出，不仅地理距离近，心理距离也非常近。我院与上海市律协以及十一家著名律师事务所签署了合作框架协议，大批学生到法律服务的第一线实习，大批律师到课堂传授辩护和代理的技术，良性互动蔚为大观。从2007年起，我院每年举行律政精英训练营，都邀请杰出律师担任教练和裁判。从2011年起，我院成立全国首家企业法务研究中心，为法学教育机构、律师事务所以及企业法务部门之间的交流与合作搭建了开放式平台。

        最近，上海市律师协会举办首届律师学术大赛，势必进一步促进实务界与教育界的交流合作，对此我是乐观其成的。承蒙主办方的信任，我应邀担任这次大赛的总评委，更是不胜荣幸之至。律师是古老的职业，也是崇高的职业，其社会信誉植根于深厚的专业知识和精湛的解纷技能。

        我国是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但人民究竟怎样才能主张其权利呢？实际上，个人真正能够有效主张的不外乎诉权。因此，合理的诉权体系是现代法治秩序的核心。对于大多数普通公民而言，法律是专业而抽象的，对其直观的感受可能要借助具体案件的审理与裁判；而对法律体系或者法律秩序的评价，也往往基于个案感受。在现代法治国家，对诉讼的正面意义都有很高的正面评价。例如德国的著名法学家耶林在提出“为权利而斗争”这个命题的时候，特别强调这样做不仅是公民的权利，更是公民的义务。这意味着诉讼不仅是为了维护个人的权益，同时也有利于维护法律秩序和社会正义，个人应该而且也有可能在法律实施中发挥积极的作用。不难想象，没有诉讼，法治就根本运作不起来。所以，我们在考察一个社会的法治程度时，要看制度设计是不是方便公民诉讼，有没有足够的律师为公民维权提供专业服务。

        在这里特别要强调的是，帮助老百姓诉讼的、精通法律专业知识和技能的律师很重要。律师的规模越大，就越有可能专业分化和分工，维权的服务就越有保障。律师的社会地位越高、作用越大，就越有可能把维权的事情做好，也就越有可能把法律落到实处。因此可以说，爱在法律技术上不断挑毛病的律师死磕派构成落实法治的一种非常重要的操作杠杆。所谓“死磕”就是较真，律师必须较真才有可能把客户的合法权益保住，才有可能切实推动法律实施，才有可能避免冤假错案、提高办案质量。在技术上敢于较真、善于较真的律师必然会热衷于学术研究，并把渊博的知识和先进的思想转化成在法庭内外进行意见竞争的力量。这样的技术较量在全球化的语境中变得更加重要。

         众所周知，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起的全球化，其特征在于存在着以“全球”为“主义”的意识形态。这种全球主义意识形态以建立在联合国、世界贸易组织、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国际法院等基础之上的全球治理体制、“世界法治秩序”以及自由、民主、人权价值观的普及为目标，试图把经济利益与政治体制、文化传统的改革密切结合起来，树立一个全球性乌托邦。然而结果却引起了世界经济的分层化和多元进化、文明冲突以及国家资本主义胜出，具有深刻的讽刺意味。于是就有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 TPP）和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协议（Transatlantic Trade and Investment Partnership, TTIP）这两大国际自由贸易区方案的推出以及中国（上海）自由贸易实验区项目的回应。也就是说，目前正在进行中的新一轮全球化与初衷不同，已经呈现出世界规模的统一市场与宗教、民族等不同归属感重新抬头、跨越疆界的协调与国家之间竞争和冲突这两种侧面分别伸张、互相纠结的特征。这种态势将大幅度加剧经济摩擦以及相应的法律摩擦，从而向律师业提出了空前的挑战和难得的机遇。

        放到这样的背景下来看，中国自由贸易实验区设在上海、世界知识产权组织的亚太运营中心设在上海、法律制度创新以及大区域经济协调的枢纽设在上海，为法学院与律师界联手破题、解题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客观条件，而上海市律协组织的学术大赛则在绝佳时刻提供了绝佳契机。我们凯原法学院乐于支持和参与相关活动，并预祝以赛促学、以学促术、融研究与实务于一体的宏伟目标如愿达到，所有策划取得圆满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