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谁辩护

    日期：2008-04-15     作者：王波    阅读：2,423次

如果一个律师今日家中遭窃，明天还要为另一个被控盗窃的人辩护，如何能摆脱这种情感的束缚与煎熬？作为律师，我们除了追求胜诉的奖赏，对刑事辩护蕴含的法理，究竟有着怎样的心境和思考？
我曾为一位涉嫌故意杀人的未成年人辩护。他9岁就离家在外流浪，尝尽世间苦楚。当我到看守所会见他时，他很诧异。他说，没想到真的会有免费律师帮他。他详细地给我讲述了案件的经过。我精心准备，法庭上努力为他辩护。熟料庭审时，他却翻供，不是为自己减轻罪责，仅仅是为他所谓唯一朋友的同案犯揽罪。他自暴自弃，包揽罪责，但作为援助律师的我，却不能放弃他，我要为他据理力争，澄清事实。作为援助律师，我和受援人之前象是两条平行线上的人，互不相识。每一次会见，每一次沟通，都是取得他们信任的过程，即使他放弃自己，我们也绝不会放弃他，因为事实的真相并非如此，他们的生活并非就该如此。

还有一位犯罪嫌疑人，他是一个残疾人的孩子。因为高考在即压力太大，他一时糊涂，抢劫了同学几十元钱而被刑拘。这对本就清贫的家庭无疑是雪上加霜，他可承载着一家人对未来生活的期盼。他那残疾的母亲当即被气晕过去。援助律师几经努力，他才取保得以参加高考。那年的作文题目正好是《一步与一生》，他感触颇深，在作文中将自己的故事写了进去，把自己的不慎与忏悔写了进去，作文得了高分。

这样的案件还有很多，刑事援助案件中受援人多是暴力犯罪、激情犯罪，他们可能是为生活一时铤而走险，可能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当你到看守所会见他们时，他们可能没有家人、朋友的关心，可能还诚惶诚恐，可能正面临着死刑的恐惧。但在他们的眼里，总会深深地流露出对生活的眷恋，对不可知未来的忧虑，以及高于一切的求生欲望。

律师作为刑事诉讼控辩裁三方中最活跃的市场主体。如果说收取服务费，忠实于委托人的利益，是我们看得见的价值，是我们最好的心理平衡点。那么，律师提供法律服务与之等价的货币交换，也是我们最底线的支撑点。但在法律援助中，可能又会面临新的困境。你对受援人没有选择，除非你和他或者案件有利益冲突。不管是人民法院的指定辩护，还是受援人、近亲属的法律援助申请，只要符合条件，法律援助机构都应当提供，受指派律师也不应该拒绝。对援助对象的无选择，让你不管从道德上是否愿意办理暴力犯罪、强奸贩毒，也不论你情感上是否讨厌这个嫌疑人、被告人，只要没有利害冲突，你都要接受。再者，没有了与有偿法律服务等价的货币交换，只有微乎其微的补贴，当敬业与否又成为一个很难衡量的标准时，你为他们尽力辩护又是为了什么？正义与功利、经济与道德、技能与伦理，这些矛盾在律师身上交织着、冲突着。破解难题与困境，还从刑事辩护的价值入手谈起。

一个国家为什么要有刑事辩护?为什么要有法律援助？因为只有在辩护的过程中，刑法和刑事诉讼法的精神实质才能够得以体现。没有了辩护律师的帮助，弱小的被告人根本就难以对抗强大的国家机器。无论是实体法上的权利还是程序法上的权利，要想真正地从“纸面上的权利”变成“现实中的权利”，对于法律知识和法律技能的专业性要求，就使得被告人必须寻求辩护律师的帮助。尤其是，可能被判处死刑的人、未成年人、盲聋哑或者经济困难的被告人，他们请不起律师，却更需要专业律师的帮助，更需要法律援助的支撑。“胜者王侯败者寇”的文化正在解构，程序公正、基本人权的意识正在被唤醒。在这个意义上，一个国家对待刑事辩护的态度，对待刑事法律援助的态度，表明着这个国家的法律共同体以及民众对待生命、自由和人权的态度。

所以我相信，作为刑辩律师的你，不论嫌疑人是贫穷还是富有，不论是有偿服务还是法律援助，你都会为每一个案件尽力辩护！因为你是律师，你是法律人，作为法庭上平衡对抗格局的重要力量，你不会忘记法律人的职责和使命，冤案止于认真对待程序。你会尽力的，因为你是文明人，你相信人性的良知，你不会忘记文明人的悲悯与善良。你会尽力的，因为你对自然和生命充满虔诚与敬畏。你相信，人类是在宽容中进步的。如果说，敬业守信是律师的品格，那么，法律援助就是律师的良心！你的尽心辩护，会让你和他的灵魂，都获得寄托一切幸福的安宁。

当你是一名办理法律援助案件的律师时，请不要忘记，你仍然是无罪推定、正当程序和公平审判的卫士！你的当事人是贫困的被告，他们孤独，没有朋友，他们更需要你高声地为他们辩护，消除他们的一切疑虑！法的目标是和平，而实现和平的手段是斗争。任何具有法治逻辑的良好制度环境都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都需要我们站在法律的立场去斗争。为权利而斗争！让法不仅是思想，更成为活的力量！让这种力量为最大多数民众提供最大的幸福和最小的痛苦。